章祖安先生答网友问

章祖安先生

章祖安,一名章秋农,陆维钊先生弟子,中国美术学院书法系教授、博士生导师。1937年8月生于浙江绍兴,自幼习武,并受家塾的传统教育,熟习四书五经及《左传》、《史记》。1956年考入杭州大学中文系,受业于陆维钊、夏承焘、王焕镳、胡士莹、姜亮夫、任铭善、蒋礼鸿、徐朔方等宗师,尤与陆维钊、王焕镳、姜亮夫、夏承焘诸先生亲善,耳提面命,教诲独多,奠定了扎实全面的国学研究功底。1961年,由陆维钊先生提名,调入浙江美院(今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系,任陆先生助教,并由先生赐名佐韩(一作祖韩)。自该年始,开始陆续撰写学术论文,刊发于《中华文史论丛》、《中国语言》等刊物,研究范围涉及文、史、哲、艺术等各领域,尤于《易》学领悟精深,并曾受姜亮夫先生邀请,屡为杭州大学古籍研究所研究生班及“先秦古籍讲习班”主讲《周易》。1963年后,作为书法教研组成员之一,参与浙江美院中国画系历届书法本科及硕士研究生的专业教学工作。1996年,任中国美术学院首届书法专业博士生导师。翌年担任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博士和硕士点通讯评议专家组成员,同年起任全国高等学校与科研院所学位与研究生教育通讯评议专家。2009年,任中国美院博士后流动站合作导师。先后担任杭州大学兼职教授,中国文化书院杭州分院导师,鲁迅美术学院特聘教授[1],西南师范大学特聘教授、博导,浙江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目前在国内书法界有影响的弟子有白砥、金琤、牛子等。

以下为网友问答:

网友问:就是当我深入的临习古代碑帖时,临习时间越长,感觉胆子越小,在创作时很放不开,只感觉有一股力量笼罩着我,跟本不能向以前那样随心所欲的书写,,信心和勇气,渐渐少去,很痛苦,章教授,我现在该怎么办?

章祖安:胆子放大写就是。我不知道你的顾虑何在?从你的问题,使我想到,当代都在强调个性张扬。当只有一个人的时候,都不敢张扬,却是为何?其实,我觉得现在所谓的个性张扬,其实代表着另一种心理状态,就是很难张扬。在当代世界,实力说话,众口皆闭;金钱说话,众口皆闭。我总括为“物性”雷鸣,“人性”萎缩。所以,只有我们网上这样的自由天地,才令人快活。

网友问:写的时候就是感觉不能把碑帖里面的一些东西用上去,感觉临摹和创作有很大的距离。其实我是想到用上来,但很难做到。

章祖安:功到自然成。但你若能就近当面请教明师,或可事半功倍,省却许多摸索时间。

网友问:当代书法面临的不紧紧是历史构成的纵向压力,还有西方艺术的横向压力,上一代书家总还是有或多或少文化的浸染,而象我等青年一辈很少有很好传统文化的修养,章教授,你说,加入现代构成的东西,写出时代的书法呢,还是按传统写下去,坐足冷凳子?如按传统写下去,不要说超过前人,即使离我们不远的的时代都很难超过,那书法如何发展呢?

章祖安:我最近出的《中国传统文化与中国书法艺术》一书序言中已经讲到了这个问题,这本书中有一篇对我的采访录也说到了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其实牵涉到我国的综合国力与个人的生存状态,艺术本来是有闲人从事的——所谓“有闲”,是指物质和精神上的有闲,时间有闲,心闲。老是为生存奔波的人,很难进入状态;老是考虑功利的人,也很难进入状态。特别是有志于某门艺术的人,不能从中得到乐趣,那又何苦去搞呢?我们毕竟到地球只能来一次,这里不能得到好处,应该到你能得到好处的地方去,这就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不希望看到的是,由于听了我的话,一位朋友十年寒窗,清贫故我;而与他同辈的年轻人,却凭各种识时务的活动都成了款爷。我看到一些读书种子,业务尖子,由于缺少另一种能力而被目为失败者。所以,近些年来,我也不再劝青年朋友要“耐得清贫”这样的话。但另一方面,我又相信那么多青年人,总有人为了这门传统的书法艺术而耐得清贫。再回到你的问题,我要说的是,有志者,未必成,但没有无志而成者也。有志者,事竟成,这是鼓励人的话。在我看来,即使有志的,成者也是少数。好比人定胜天,在我看来,人永远胜不了天。因为人是自然的一部分,部分永远不能战胜整体。但是人定胜天的口号有鼓励作用,所以有用。但切莫看成真理。有志者,事竟成,与之同理。何况有的志,要人类持续好几代人努力才能成就。我们再回到书法,想写好字的人很多,最后成功的人肯定是少数。但并不能说,多数人不必搞了,因为你还不知道谁是最后成功者。关键是你在过程中要得到乐趣,这是对有志者的回报,不一定成功就是回报。如果你一点乐趣都得不到,还是早点歇手。

网友问:我想请您从美学经验谈谈您的创作体会或者说如何运用审美经验来审视一幅作品?

章祖安:我看到了你对书法报20年感情被淡去的悲怆心理,知道你是一个在艺术上有独立见解的人,我乐于和你讨论这个问题。凡是看一幅作品,其实逃不出用笔、结构、章法,最后落实到气息或神采——个性化的生命元气的鼓宕与奋发。基础是用笔,最高是用笔,到最后还是用笔。因为书法家的武器就是笔。

网友问:请谈谈字势,怎样布势,势是怎样产生的?

章祖安:一个有文字本身的结构,二是运笔之势,就是笔势,是运笔过程中产生的。等速也能产生“势”,但很小;不等速才能产生真正的笔势。有的文字结构本身就有势,但必须和笔势连起来才能完成整个“势”。“势”其实是一种幻觉。有时静止的画面亦可造成势,打个比喻:甲持手枪对准乙,此画面即构成对乙威胁之“势”,或云乙即置于甲的威“势”之下。此“势”之感觉,实由观众自身理解而得。书法之势亦必由内行“布”之,又由内行赏之,圈外人固不知也。中国文字结构本身即有“势”在,愿与大家共同发掘,用书法艺术去发扬光大,而不要适得其反。运笔之势,亦应由实践体察而感悟。这样才能较快较深地理解古人书迹(已然是静止的)所体现出来的“势”,激赏之,心摹手追,使自己的书艺更上层楼。

网友问:怎样去统一势?

章祖安:先要定调,好比音乐,定C调B调。调定好以后,然后按照这个调一贯到底。写一幅字,第一个字就是定调的。有的人只能奏C调的曲子,好比一个人,只能写一种面貌的字,他的全部书法作品都是重复这一种面貌。看一幅以后,可以不看他其它的作品。

网友问:现在书坛上好象是崇拙、崇怪之风很盛,反而秀丽飘逸的作品难讨人欣赏,请问为何?我原学颜之多宝塔、勤礼,但所花功夫不多;接着学了一小段时间曹全和文征明行书,后来学了一下圣教,写出来的字较秀丽,但乏厚重,偏软。想改学一段魏碑,以改正一下偏软的毛病,您看是否可行?或者改学哪家哪体更好些?

章祖安:我很少看到真正秀丽飘逸的作品。你是否可以接受?偏软之病与临某一个帖没有必然的关系,关键是用笔正确与否。用笔正确,学颜能得厚重,学赵也能得厚重。用笔不正确,不管你学碑学帖,都不会有艺术上的厚重。我之所以在厚重前加了“艺术上的”几个字,是有感于当今书坛有人为了强调阳刚之美,一直按到笔杆子,靠笔杆的力量来显厚重,这不是艺术上的厚重。厚重不是靠力气的,关键在于调锋杀纸,就是笔锋对纸造成“杀伤力”,这样才能入纸。特提请注意,是笔锋入纸,而不是笔杆顶纸。

网友问:书法在中国大传统中作为优秀硕果,并制定了审美标准,请教章教授,可怕的“标准”会不会封闭了文字的灵性?会不会使文字在标准件下成为一件件赝品?章祖安:每个人都不愿意被某种标准框死,但问题是我们不知不觉都在遵守某种标准。人生活到现代,很难脱离一切标准。我估计你心里也有标准,否则你不会有与人分歧的时候。我对书法审美的标准,见于拙文《陆维钊书法论》,请你指教。章祖安:感谢各位网友对我的信任,由于预定时间的关系,今天的答问告一段落。我既然已身在“江湖”,是一种展示,也可以说是“示众”。在网上,大伙可自由赞美,也可自由批评,也可恶意攻击,能满足人性不同之需。但于赞美中,被赞美者要自知之明,即使对恶意的攻击,也要吸取其合理之部分,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是无懈可击的,更不要说对善意的批评了。不是“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而是“言者自由,闻者足戒”。因为网络上可以用化名。但是我们要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个不是套话。我指的是,群众对态度的认识是雪亮的,而不是指观点正确与否。我们这一辈子,可以说吃足了由于被认定为“态度不好”的亏,所以,中国人对对方的态度有异乎寻常的洞察力。网络上虽然可以化名,但在一大群有这么高洞察力的网友面前,实在无可逃遁。大家要珍惜这片自由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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